第五章 穿林入海 01
如果你要问我三叔是个怎样的人,放在以前我可能会学着他二话不说便把你拉进一个幽深的巷子里,在街道尽头的茶馆外面支一张小木桌,摆两把斜靠椅,两人就这样迎着晚风、就着茶和小吃点心,而后滔滔不绝地跟你唠上三天三夜。但换到现在我是断然不会那样做了,照三叔的话说就是:所有的茶馆和酒水都是由头、引子,都是用来衬托和铺垫故事的,而真正能引人入胜的,是从你口中娓娓道来的种种,它们的精彩程度才是考验故事讲述者本事的。于是我便不再过分关注那些细枝末节,而是根据聆听者有选择地再现我记忆中的世界。 接下来我要说的便是三叔的故事: 说三叔的根在甘肃,倒不如说他是个西安人,这样说是因为三叔“太邪性、鬼的很”,在老家村子里没什么人愿跟他交朋友,他生活的圈子在成年以后就全栓在了西安。 三叔的父亲——我姥爷,虽然是老一辈人,封建迷信,但没有偏见,反而是对我这个外乡孙女疼爱有加,对我的好让几个家族中的旁系外孙看了都是分外眼红。 在我小的时候,姥爷常跟我说让我离三叔远点,不要走的太近。那时天真的我只是单纯地认为姥爷是因为三叔太过于顽皮淘气而不讨喜,才引得他那样说。可等到后来我长大了些,姥爷就会时不时往那些“诋毁”三叔的话后面续到:“你三叔命硬,你丫子拼不过他,来劫了顶不住,小鬼就先给你带走喽!” 我便痴傻地问道:“为什么小鬼害我不怕我三叔?”姥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西山落日染红的大半边天,语重心长地说:“小鬼躲三伢子都来不及,得阎王来了才能请他走……” 那时我还是幼小,并未开智,自然是听不懂姥爷在说什么,只知道三叔竟有一个“三伢子”这般可爱的乳名,便不由得躲在姥爷怀里嗤嗤偷笑,姥爷见我不怕反乐,就有些恼了,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发作,转而便换作一声长长地叹气,用那形如枯槁的干瘦手指在我稚嫩的额头上如同菩提老祖点化孙大圣一般,轻轻地敲了三下。见我还缠着他问三叔的事情,就哄我说去买糖吃,马不停蹄地朝村头的小卖部奔去,就见夕阳下爷孙二人一长一短、晃晃悠悠的瘦长身影映在村子宽阔整洁的水泥路上…… 姥爷的告诫如同糖果的甜蜜驱散夏天的苦闷一般,很快就被我抛之脑后,亦如那片短暂的火烧云一般,乘风远去了。但三伢子的神秘却伴随着孩提的纯真深深地刻在了我童年那颗无忧无虑的好奇心上,一路上不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以至于后来的某一天我吹开灰尘,拨云见雾,终了了姥爷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