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乐未央 01
我父亲是AH六安人,有三个jiejie,而母祖籍甘肃兰州,家里排行老四,上面有三个哥哥,大哥在母亲小时候就没了,二哥书念的不赖,毕业以后在BJ的政法系统里工作,而老三我三舅,也就是我口中常常念叨的三叔了。 母亲在他身上cao劳的心思要比我多得多,要她说就是连带着还养了个儿子,三叔在我母亲眼里是个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形”的主,等我都上了大学,可母亲眼瞅着还是连三叔媳妇的影子都看不到。母亲念叨累了,索性也就不管了,我就顺理成章地接了她的班,可不料最后竟成了三叔的跟屁虫,以至于受其“荼毒”如此之深。 母亲是在西安读的医科大学,毕业后跑到AH去工作,认识了我父亲,后来有了我。AH老家人都说我不像我父亲,倒更像母亲,因为骨子里刻着西北人的豪迈与不拘小节,便在南方一众小家碧玉的同龄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不是很讨家里长辈喜欢,加之对西北的向往,让我毅然决然的在填报志愿时全部选择了西宁、WLMQ、兰州这种外人眼里的“西北边陲”之地,这也导致我选择了西安——重回母亲生活过的三秦大地。 父亲是家里老小,最受家人照顾,也是被三个jiejie管教最多的,因此性格沉稳,固守成本,而我则截然不同,用小姑的话说就是反骨上长了个人,是受不了宗族生活的,于是家里人也就不再阻拦,坐上了西去的列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在车上看着渐渐远去熟悉的亲人的脸,先是一阵失落,不过很快就被对六朝古都的憧憬所取代,告别时虽刻意装作坚强,但我的心境却再也不能如宗祠前的那一汪深潭波澜不惊,心中的涟漪早已被飞驰的列车掀起惊涛骇浪。 一觉醒来原本的青葱翠绿便被无尽的旷野和满目的苍黄取代,在西北一切都好像被放大了一番,我惊叹于稀疏的野云高居于天,可以离地如此遥远,触不可及,而山可以长到那么高,直入云霄,带上了雪白的礼帽。一路上再也没有这一摊、那一汪的幽蓝水潭,取而代之的是奔腾不息的黄河,时而咆哮嘶吼,时而蜿蜒曲折,静水流深,滋养着沿岸的庄稼地,玉米芽、小麦苗恣意野蛮生长,于是生命就从此生发。 我瞪大了双眸目不转睛地汲取着窗外的一切,干涩了也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什么新奇的东西,欣喜溢于言表,内心也早已如脱缰的野马,六神无主,心神信马由缰般驰骋在这一望无垠的旷野之上。 美好且专注的时光通常是短暂的,列车要不了一天就会到站。母亲在车上才打电话告诉我通知了三叔来接我,我心里一阵好奇说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哥哥,她就骂我没良心,说三叔从小把我看着,这就忘了,不过转眼又说着也不怪我,后来就支支吾吾不知道云语着什么,我听得心烦就打断她,让她发张照片过来认不认识、有没有印象不一下就结清了。她就答应着挂了电话,过了好一会我微信的对话框才弹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像素很差劲,皱皱巴巴的,许多地方因为折痕已经看不出来什么,不过画面中一个穿着军装的人还是依稀可辨,一个长得非常干净正派的脸型就映入眼帘。 不过我瞅了半天,脑海里还是打捞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记忆,我以为是车进了隧道,信号不好没收到后面的照片,就让她重新再发一遍,可过了一会还是只有一条新消息,仍是那张照片,我就问还有没有别的,她说没有了。我一下就呛得说不出话来了,就回怼到你还说我,你自己亲哥哥你都没有一张像样的照片。母亲就解释说三叔这人不爱拍照,而且为人低调,性格孤僻,一般不主动跟家里人联系,我也只好无奈摇头作罢。 等下了车,我掕着个大箱子,出了站台,就往出站口走去,站口的铁围栏外面站了一群人,不过都不是来接亲的,一眼望去都是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有的戴着墨镜,有的嘴里叼着没点的烟,还有的一手靠着围栏,另一只手就奋力高举挥动着,相同的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渴望和热情的,透过眼睛,你是能真诚感受到他们的好客,我是说真的,虽然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拉客的的哥,不过那种真挚的情绪是做不了假的。 走进了就依稀辨认出方言的内容—— “美女,走阿达去啊?” “喔个戴帽子的伙计,到哪去?” “机场!飞机场的有没有?” 我的脚步并不匆忙,其中一个看起来一脸市侩模样的光头看出了我眼里的迟疑与顾虑,就在围栏外跟着我的步伐,一个劲问答:“美女去哪啊?高铁站?北站还是飞机场?” “我要去城区,西大街。” “没嘛哒,走,上车。”随即就指了一个方向,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辆黑色的特斯拉ModelY。 我一出站,就见那瘦光头满脸堆笑的朝我跑来,接过了行李箱,也不再看我,径直转身就拉着箱子朝车走去,我心说西安人也太直快了,这就要给我拉走了。 我当时也是新奇,脑子里什么都不管,就准备上车,这时就见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把我刚拉开的车门轻轻关上,然后就盯着我笑,我一脸疑惑还以为这是拼车要我坐前面吗?可是他那诺大的身躯就硬生生地把我挡在那里,我一下感到不知所措,就回头望向车后光头放我行李箱的后备箱位置,就见那光头像见了什么晦气东西一样,刚才还喜形于色的笑脸一下就耷拉了下来,也是一脸蒙圈的往我这边走,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约莫二十岁刚出头的小伙子,手里领的正是我的行李箱。这下我更纳了闷了心说,北方讲究混片区,难不成这接客也有这讲究?我是被半路截胡了?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明抢生意? 那光头一脸不爽的走过来,等到绕过车身,到了跟前才看到我前面还有个人,愣了一下定睛看了一眼,一下脸上的肌rou就跟上了泵一样,顿时就又堆满了笑脸,比见我的时候更夸张,我面前那人也是绕过了我,嘴角微微的上扬予以回应。 “三哥?哎呀呀好久不见,你这墨镜砸势的很!”就听光头说。 “那可不得,我这前几天才动的手术,避光。” “有啥大事没?” “就个小手术,青光眼。”说着就从上衣口袋掏了一包烟,抽了两根递给光头,光头也是眼疾手快顺势接住,一根别在耳朵上,一根就用嘴唇顶着放在鼻子底下闻。 “奥,偓没事,不要紧。”于是又瞅了一眼我,点了点头问:“这是?” “这是我外甥女,从小在南方呆着,这不上大学才跑来。” “哎呀,这是你外甥!我就说看着跟谁像的,一时想不起来。娃长得俊的不行……那你到达去啊?坐我车送你过去!” 那老头就忙忙摆手,“没事,你忙,小伍开车过来的,我一时把娃接到北郊看看她婆去。” “那行,那你走嗷。” “对,那你忙。” 说着,光头就头也不回的又跑回去开始扯嗓子拉生意了,而老头则对着那个青年微微摆了摆头,那青年就提着我的箱子一溜烟跑没影了。随后转过头看着我,看了半天,愣是一句话没说,在那直叹气,我就有点恼了,“心说你谁啊?这是干嘛啊?” 他似乎也是看出了我不好惹,就又笑了起来,说:“你还认得出来我是你谁不?” 我一下蒙了,脑子里就开始回忆,心说:“难道是他?不过这也太老了吧”,但是还是试探性地开了口:“三舅?” “欸!”那老头也是干脆,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见我还是不放心,就拿出手机给我看了跟我妈的聊天记录,我这才半信半疑地问道:“三舅你这跟照片上差的也太远了吧。” “害,那都是多少年前的照片了,你还记得不,我小时候还给你换尿布喂奶呢!” 看着我一脸茫然,他也是摇了摇头,一个劲在那暗自嘀咕着:“真像啊,怎么能这么像呢?” 我就问像什么? 那老家伙一下子被我问住了,就说没什么,我不过我至今仍觉得他见我第一眼肯定心里直骂晦气,嫌我跟我老爹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听他叨叨叨没多久,就来了一辆越野车,开车的正是刚才那个少年,于是就招呼我费劲地上了车,三舅坐副驾,我一个人就包揽后排宽敞的座位。一上车,空调凉风就一下吹走了西安夏季的燥热,三舅是个自来熟,自从见了我就一个劲说的不停,从我小时候扯到幼儿园毕业,又问我大学选的什么专业,我就被这劈头盖脸的问题整的晕头转向,一开始还应付着回答着,到后面就爱答不理,索性闭上了嘴就听他讲,火车上没睡踏实,现在旁边有个人念经我自然是熬不住,要不来多久就昏昏沉沉的谁去。 我也不是睡到一觉自然醒,半路进了村子就被拐来拐去的羊肠小路给晃醒了,我就问我们这是去哪啊?他就说要把我拉到南边的秦岭里面玩几天。 “那不是往南走么?不去看姥姥了?” “那是我骗那小子的。” 我哦了一声,也不再细问。 三舅就说到,“西安这几天城里面热的增怂,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山里面能凉快一下,让你适应一下。” 小伍透过后视镜见我皱了皱眉,就笑着说到:“热的增怂就是太热了,要死人的意思。” 我这才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懂了。” 就见三舅和小伍一块不约而同的到笑起来。 “你这妮子,小时候还跟你妈来过西安,怎么就听不懂了。” “我妈在家也不说陕西话啊。”说到这我就一下起了疑问,“三舅,为啥我记事的时候来西安印象里咋没你啊。” 这一下两人脸上的笑就一下僵住了,过了好一会,三舅就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那会我在甘肃老家看你姥爷,刚好不在,就错开了。” 我知道他这话是骗我,我那会跟我妈待了有小半年,三舅就是回家省亲,也不会那么久。 “还有啊!叫我三叔就行,别叫三舅,显老。” “行吧。”我随口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