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慕士塔格 ０２
次日一行人早早起来，做好了最后的准备，整装待发，在领队宋铁华老师的一声令下后，队伍就浩浩荡荡地朝着伫立在远处等待我们攀登的慕士塔格拔去。 此次登山队一共有22人，分两组，我们作为先锋组率先出发，成员来自祖国的五湖四海，有湖南、陕西、四川、上海、云南等地，其中大部分是HUN省登山队的专业登山运动员，其余则多是双人成行。我与玺宇便是其中一组，结识了一同前来的石磊与宋宗兄弟二人、专业的国际登山向导王义民老师，还有来自云南的年轻孤勇者吴昊，小伙子今年只有19岁，便下定决心独自一人前来攀登这座守卫在祖国边疆的巍峨大山，让我们众人无不钦佩。 尽管KS噶尔山慕士塔格1峰（海拔7546米）距离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海拔8848.86米）仅差1302.86米，可攀登难度却要小了很多。在正式攀登前我们需要通过时长三周的拉练，在不断爬高海拔的同时折返于山腰的营地与山下的小镇之间，以让身体尽快适应缺氧环境，更新并产生更多、更强劲的红细胞。期间我们已经抵达过一次营地C1（海拔5500米）、营地C2（海拔6200米），并将一些装备留在上面以供后续使用，同时也能减轻上山时的负重。等从小镇再次回到大本营，就要开始为最后的冲刺做准备，一鼓作气登顶并返回。 还未抵达山脚下，远远地便望见山间环绕着一层薄雾，不由得让人心头一阵忧虑，本就因南下的一股乱流而缩短的窗口期以让为期三天的行程计划倍感紧张，现在天气情况也不乐观，山上天气又是如此多变，更是雪上加霜，众人只得悬着心低头抓紧赶路，心里暗自祈祷情况转好。 “大家上去之后听我指挥，不要擅自行动，随时做好往下撤的准备，记住，安全第一！”宋铁华老师在队伍最前面向众人叮嘱道。宋铁华有着多年的登山经验，可谓是登山界的老泰斗、活化石，对于他的话我们自是奉作金科玉律，牢记于心，不敢违背。 可我心有执念，不甘于就此打住，便提速走到宋铁华老师身旁，想探探口风，“宋老师，这天气我们还能顺利登顶吗？” 他抬头看了看笼罩在头顶的那片雾，摇了摇头，“难说，看情况，要是雾散了一切都好说，雾要散不掉，怕是要变天喽，到时候就得赶紧下撤，小命要紧”说着他又转过头看向我，一脸认真道，“丫头，我知道你想登顶想了好久，可这事急不得，你还年轻，以后多的是机会。” “知道啦，谢谢宋老师关心，我保证，到了上面一定听您的，您说一我决不说二。”我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 可他的思绪好像早就随着雾气飘向了远方，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说到，“但愿如此吧”，忧虑的目光便又回到脚下嶙峋遍布的小径之上…… 待到玺宇随后赶上，便站在我一旁问我们聊了什么，我什么也没说，目光直往山上的地方瞅去，而后便转过头来看着他，用我坚定的目光告诉他：我一定要登顶！相知莫如老友，他即刻便了然我心底的想法，我用胳膊肘戳了戳他，他顺着我的登山杖看向次仁多杰，“你去问问，这雪下不下的下来，他是本地人，应该知道。”玺宇就屁颠颠地跑向次仁多杰，两人没过一会便攀谈起来。 次仁多杰时不时向玺宇说些什么，两人的话语声穿过旷野，稀稀落落地传入我耳中，他们的交谈是用方言进行，夹杂着藏语，方言我听得一知半解，玺宇也只会说一些藏语，走在队伍后面的我就见他在前面频频点头或微微摇头，时不时还传出阵阵尬笑作以回应。 多杰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尴尬，就见一路上耳边都是他喋喋不休的絮语，萦绕在队伍周身，一刻也不曾停下，藏语听多了就如同咒语一般，让本就缺氧的队伍越发昏沉。 我见他聊的愈发开心，将我的任务抛掷脑后，就有些恼怒，想要过去骂他，可刚抬脚，山上就起了大风，一瞬间把所有的冲动都掖了回去，队伍一时间寂静无声。 宋老师在前方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跟紧队伍，所有人便不再发出一点声响，只有踩在山路上脚下碎石互相碾压碰撞发出的声音与几处冰川融水汇聚而成的哗哗流水声，除此以外万籁俱寂。我们就像一支执行秘密任务的特殊部队，整齐有序地行进在山间。 大雾逐渐模糊了前人的身影，队伍在迷雾之间穿行，风越来越大，坚持过了4900米的雪线，气温就开始骤降，我们加快了速度期望尽早抵达C1。 “风太大了！怎么办？”宋宗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一停下，队伍后面的人便也跟着停了下来，一时间众人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继续走吗？” “肯定要继续啊，这才到哪啊！”我听到有人打了退堂鼓，怕起了势头，就急忙喊道。 “现在已经这样了，到了C1也上不去啊！” “雾在山腰，说不定风吹一夜就散了。”玺宇补充着。 “要是没风，不白爬了，还不如现在回去，等下一个窗口期。” “下一个？那得到什么时候？一年就这一个月，难不成还住这？” “那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继续爬啊！” “这样的天气，安全谁来保障……” “不能爬了……风太大了，上不去，太危险了。”扎西用蹩脚的汉语喊着，可断断续续的警告早就淹没在众人的争吵声中。 “你们说都没用，听领队怎么说！”王义民老师掷地有声地说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阵势便作鸟兽散，齐刷刷地目光就都朝宋铁华看去。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宋铁华老师斩钉截铁地说到，“我们继续上，在C1过夜，要是明早情况不转好，我们就跟二队下撤。”说罢便毅然转过身去继续赶路，众人面面相觑片刻，随后便开始追赶他的脚步。 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已经系上了安全绳，一是为了安全，二是方便沟通联系，绳在腰间，只需轻轻一拽，前后之人便可察觉力道。不过却是苦了玺宇，旅途一路尽是山石，十分枯燥，为解烦闷我有事无事，大事小事都要叨扰一番，安全绳给予了我极大的便利，他也不好摆脱，就只得任我玩闹。前半途他一呼即应，绳子绷直便能看到他包裹严实的脑袋转来，甚是好玩，可到了后半段大家疲于奔路，早是筋疲力竭，我一连拉了几次都不见他回头，便也觉得乏味，不再烦他。 经过五个半小时的跋涉，我们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C1，在此还劳请各位容许我的些许失误，路途之中由于我忽视，未能捕捉到景象的变化，那片雾在转瞬之间消散于天际，再也难觅踪迹，而我们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强烈的阳光透过护目镜直入心怀，驱散了笼罩在每一个人心中的顾虑。 我们吃过晚饭便脱下冲锋衣换上由当地统一提供的连体式登山羽绒服，营地外有几人吃过晚饭却因高反呕吐不止，我虽然面额发烫，但并无大碍，看了眼一旁栉疾风以洗面的玺宇安然无恙，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两人在海拔5400米的慕士塔格峰山腰处席地而坐，远望天际欣赏晚霞，这份浪漫实属为人生之罕有经历。 山与风是最为相爱的恋人也是最为要好的兄弟，谁也离不开谁，缺少了对方，便成了孑然一身，孤苦无依，韵味大减。眼下便是如此，夹杂着寒气的冷风从远处吹来，吹散了云固有的形状，受到sao扰的云儿害羞地想要快速逃离，匆忙慌张之间却乱入高山博大的胸怀，便被拘禁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二人的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被截留的云彩在夕阳的斜射下，便成了一簇簇舞动的火苗，在我们面前不远处满脸恼怒地向慕士塔格喧闹着自己的不满，而我与玺宇则聚精会神地欣赏着这份来自大山的献礼。 可风也有其不近人情的另一面——山上的风算不上凉爽，甚至用寒冷刺骨都难以形容。以至于即便是临近七月末的大暑，烈阳也未曾给过身心些许温暖。驻扎在阳坡的登山队即便是躲在营地的帐篷中也难逃西风的热情相拥，它们穿山过万林远道而来，意欲将其干烈冷峻输往神秘的东方大陆，可未等抵达便被守卫在帕米尔高原上的慕士塔格拒之门外。 夜晚狂风在耳边呼啸，一刻也不曾让人入眠，可终是抵挡不住来袭的睡意，沉沉地睡去。在恍惚的梦中，我只知晓风刮了一夜，第二天晨起的天气亦如玺宇口中所述，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经过一晚的休整我自是精神百倍，但看得出来似我一样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拖着沉重的身躯缓慢地行动着。人们常说登山是一种需要抛却身体感受的勇者活动，所有的训练与准备最后都要靠自身那虚无缥缈、捉摸不定的意志力来弥补，也许是我运气太好的缘故，将这份未知推迟。 简单的吃过早饭，便准备出发。可风还在一刻不停地刮着，云在渐渐聚拢，眼前的云虽然鬼魅诱人，但对登山者来说，风并不受欢迎，因为风是多变的，你不知道下次再见时它会给你怎样的礼物，是漫山浓雾，翻云覆雨，还是漫天大雪，掩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