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难民与神论
于是。 一夜如此。 一夜无事。 一夜无眠。 当天色稍亮时，悟空收回了自己的气，他不知道读取了多少记忆，只知道很多很多，多到沉重、多到压抑。 在这片名为战场的汪洋泥沼中，善良的人如坚硬顽石殒命海底，混沌的人似无根浮萍漂泊浪花。 而邪恶的人，砸落顽石撕咬浮萍，如鱼得水般兴风作浪。 悟空溺毙了一些鱼。 它们的记忆如同阴暗海底的粘稠淤泥，冰冷、黑暗、污浊、恶臭。 只需一眼，一个小小的片段，便会让人难以控制的怒火中烧、愤慨难消。 你会忍不住的拷问自己！ 身为人类！它们怎么可以？怎么能够？对同类作出如此丧尽天良惨绝人寰的疯狂荼毒！ 连畜生都不如！ 正如神龙赐福所言，如果让这种人见到明天的太阳，那是对所有善良之人最大的践踏侮辱。 雨突洒而下，如纱似雾，世界仿佛笼罩在了阴霾之中，恰似悟空此刻的心情。 他唤醒戴安娜、史蒂夫等人，让这支深入前线的队伍于黎明中渐渐苏醒。 篝火随之扑灭，帐篷快速收起，包裹的重量开始增加，食物的数量逐步减少。 氛围稍显沉默，寒冷冬日的睡意早起对任何一个物种都是艰难折磨。 几人毫无交谈欲望，窸窣得吞咽着分发的饼干和糖棒，补充着必须的能量。 酋长一马当先，于雨雾中寻觅方向带领队伍蜿蜒前行，只是，他总是不时回头看向队尾的悟空，昨夜的谈话仍在心中回荡。 “龙神……” 时光流逝，天色大亮，晨雨泥泞地面后化为薄薄白雾，停止消歇。 “叭…叭…叭…叭…” 雨靴践踏泥水发出清脆的声响，安静的队伍逐渐恢复了活力。 “感恩萨米，准备万全，让我们的双脚不用感受冰凉的流水。” 查理说着感谢的话，但语气总有一种揶揄之感，史蒂夫也是一样。 “没错，还有我们的食物，感谢萨米老板的远见。” “不用感谢，我的老老朋友。” 萨米尔习以为常，十分受用。 “完美的人总是准备完美的事，而我恰是其中之一。” “你的发型乱了。” “你放屁！” 史蒂夫的下句话就让萨米尔原形毕露，他方寸大乱地拨弄着自己的短发。 “你竟然骗我！狡猾的美国佬！” “明明是你笨……” “嗨，打扰一下。” “这就是你们友谊的…表达方式？” 戴安娜听着三人的谈话，疑惑的加入其中。 “当然。” 萨米尔捋顺了发型，继续装模作样。 “在古老的东方有一句谚语，叫爱之深责之切，意思是……” “我们还要步行多久？” 戴安娜并不想听萨米尔的知识讲座，她直接换了个问题。 “喔哦，美丽的戴安娜女士，这个问题不在我的知识范畴……” “还要两天，照现在的速度。” “你们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了！” 酋长替萨米尔作出了回答，可他的目光却再次游荡到队尾。 “前面有人。” 几人正在翻越斜坡，悟空说的是看不见的坡后。 那里有一条泥泞不堪的土路，积水和泥潭拥塞了路面，一支平民队伍正艰难前进。 妇孺老人、病患儿童占据了其中的大多数，他们的马匹瘫倒在泥地里，拉载着行李的板车在水坑间寸步难行。 “快动起来，畜牲！” 车夫焦急的抽打马匹，声音尖锐而刺耳，可是，毫无作用，不管是牲畜还是车轮依然纹丝不动。 “该死的！混蛋！法克！” 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马匹的愤怒吼叫传入耳边，坡下的一切呈现在悟空几人眼中。 “他怎么可以那样？那匹马都快死了！” 天堂岛也有饲养马匹，用以战斗，戴安娜心声怜悯和同情。 “我们应该帮帮他们！” “所以，热心的戴安娜女士，我们要怎么帮？” 查理开始阴阳怪气。 “他们有那么多老人和小孩，还有伤员。” “你是医生还是护士？能够帮多少？” 萨米尔也开口劝阻。 “戴安娜，我们的方向与他们完全相反，而且，也要赶路。” “越快越好。” 史蒂夫则语气低沉，拍了拍戴安娜的肩膀。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戴安娜，但这是他们自己的战斗。” “我们需要尽快前进找到鲁登道夫，才能避免重复发生眼前的一切。” “那么……我们就这样离开？什么都不做？” 戴安娜从小受到的教导与现实再次背离，他们说的好像都对，可于此刻的苦难毫无帮助。 “走吧…我们帮不” “你们不是夸夸其谈说有神的存在吗？！” 酋长猛然插口谈话。 他目光咄咄，看向静默的悟空，尔后注视着戴安娜。 随着越坡而下接触愈多的难民，抱着婴儿仓皇奔逃的老妪、嚎啕大哭被父母抛弃的孩童、痛苦呻吟求助无望的断肢伤患以及仰躺在泥路边奄奄一息的枯瘦老人。 灭族之夜的惨状仿佛再次上演，而酋长仍然无能为力，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了质问苛责。 “你不是自称神族的后裔吗？” “宙斯创造了亚马逊一族，为人类带来爱与和平？” “来，施展你们的神力，拯救这些遭受苦难得人们啊！” 戴安娜瞬间窘迫万分，诺诺无言，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孩子，手足无措。 天堂岛的祭司确实拥有强大的治疗魔法，可她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战士。 “你在胡说什么鬼话？” “赶路吧！混球！” 萨米尔和查理抓着酋长往前方走去，史蒂夫则想法弥补。 “戴安娜，你别多想……” “不用替我解释！史蒂夫！” “这就是我的意思！” 即便被赶着拉开距离，酋长依旧话不停口。 “你们在犹豫什么？” “神不是无所不能吗？” “神！” “不是无所不能！” 悟空的声音并不嘹亮，但甫一出口，坚定沉稳的语气就让周围陷入了安静。 “他们强大。” 悟空想到了梦中猫头人身的破坏神。 他的身体瞬间移动到水坑的马车旁，在车主惊骇的目光中，一只手就将载满货物的车辆挪离困境。 “他们神秘。” 悟空想起初次见到天神、界王时的特殊经历。 他的手掌轻抚马背，无形的气化为生机滋养了马匹，马儿嘶鸣着缓缓站起，亲昵互动。 “他们有着奇特的能力和武器。” 界王拳、筋斗云、如意棒、龙珠、界王神剑…… 悟空的身影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变为四个，除了西装革履的本体，其余分身皆是亮眼的橘黄悟字武道服。 分身悟空一经出现便摩拳擦掌，寒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他们的锻炼热情，健硕的肌rou开始招摇过市。 戴安娜和史蒂夫早已看过精光，不足为奇。 她们更惊叹于悟空多了一模一样的三个，好奇上前，上下其手，一探虚实。 “竟然是真的！不可思议！” “比魔法都神奇！怎么做到的？悟空？” “我来说。” “我来说。” “我来说。” “…………” 戴安娜、史蒂夫瞬间耳廓发懵，头大如斗。 萨米尔和查理也如实目睹了奇幻离谱的一幕幕，他们一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查理，告诉我，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萨米尔捏住了查理的尖耳朵。 “我不知道，萨米，但今天我一口酒都没喝！” 查理掐住了萨米尔的大鼻子，两人一同用力，疼痛醒脑。 “老天！这是真的！怎么可能？！” “这当然是真的！” “悟空真的是龙神大人的化身——龙神使者！” 酋长的脸上则完全换了一幅表情，他神态激动、内心澎湃、眼中散发着骇人的灼热光芒。 那是尊敬和崇拜！ 自悟空无中生有，一化为四后，酋长心中的火焰便汹涌燃烧。 下一刻，他直接跪倒在泥潭之中，萨米尔和查理的惊呼伸手根本来不及阻挡。 古老的印第安奥纳语脱口高呼，酋长纳头便拜，方向正对悟空！ “龙神大人！恭迎您的归来！” “愿龔翯之名照耀万邦，仁爱世人！” 然而，寒冷的泥水并未抵触额头，无形的气制止了酋长的叩首动作。 “你在干什么？酋长？” 悟空眼疾手快，一个闪身将酋长拉起，边问还边许愿将对方膝盖裤腿上的污泥消除殆尽。 “龙神大人！感谢您的怜悯！” 近距离接触神迹的酋长越发激动恭谨，他解释着上一刻的一举一动。 “刚刚，我是在表达对您的崇敬和赞美！” “是神龙…” 悟空再次无奈的纠正，并首次强调。 “还有我不是龙神！也不是使者！” “你不用对我如此……恭敬！很不习惯！” “而且，你看。” 悟空指向分身，三个身影快速四散各处，帮助难民，戴安娜和史蒂夫顷刻迎来喘息，这几个悟空太能叨叨了。 “神明虽然有着很多优点，但他们与人类一样同样有着缺点。” 求助的伤患被渡气保命，龙珠许愿下断肢神奇再生。 “他们也会受伤。” 奄奄一息的老人被小心扶起，枯瘦的身体魔幻般渐渐充盈。 “他们也会衰老。” 哭泣的孩童被抱起安慰，不知从何而来的漂亮糖果握在手中。 “他们也有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悟空转头看回了酋长，对方眼中的光芒却愈发炽烈，完全让人不明所以。 “神明，其实更像是另一种独特的人类。” “他们！” “并不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