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番外(3) 见他反应这般大,沈呦呦有点讶异,又有点好奇。 她有点不舍地收回小翅膀,眼睛却仍是盯着那对漂亮的小角角:“为什么不能摸这里,是会很痒吗?” “不……不是。” 谢知涯语调断续,声音仍很沙哑。 他对着面前小毛球懵懂的眼神,很是羞耻,怎么也无法向她解释,被触碰到时那种自尾椎蔓延而上的酥麻感。 此时若是人形,他只怕脸已经红透了。 “可你总是摸我的脑袋。” 沈呦呦语气有点委屈,“我只是摸摸你的角角,为什么不行。” 谢知涯脸烫得愈发厉害:“因为、因为……” 见胖啾啾委委屈屈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只好顺着她的猜测:“是……是有些痒……” “好吧。” 沈呦呦也不是强人所难的啾,她目光动了动,落在了他身后,眼眸亮亮的,“那……可以摸摸尾巴吗?” “不行。” 谢知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条件反射地护住尾巴。 尾巴、尾巴比角角更不能摸…… 见他如此抗拒的模样,沈呦呦嘟哝了一声:“"真麻烦……” 可看着面前小龙崽忐忑低着头,一副很愧疚的样子,她心中又软乎乎的。 呜呜呜他好可爱! 她再次探出小翅膀,在他身上摸了摸,和他皮肤接触的一瞬,便有丝缕凉气没入她体内,很是舒服。 “冰冰的。” 沈呦呦高兴得毛毛炸起,蓬蓬松松一只毛球球贴了过去,“好喜欢。” 谢知涯原本是有些僵硬的,可被这样绒绒软软一团抱着,源源不断的暖意传导而来,予他最亲昵、最柔软的温度,也觉得情绪软和下来。 他回应她的拥抱,不太熟练地用爪爪轻柔拢住她。 这一刻,很多心事都释下。 譬如他曾经的担忧与自卑。 他先前一直很自卑。 他知道,自己是冷硬的,是缺乏温度的,宛若一块硌人的寒冰,是人人都退避三尺的。 而她却是温暖的、柔软的,小太阳一般,生机盎然、活力充沛,没有人会不心生喜欢,没有人会不想亲近。 她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也令他自惭形愧。 她是鲜活的,爱恨都分明,而他却早惯于隐忍,将心底情绪都藏得很好,并不泄露,也不敢泄露。 而他是异类,是邪魔之体,血脉天生就是冷的,似乎天性就该是冷心冷清、断情绝爱的。 他想向她靠近,却又害怕在她面上看到恐惧或厌恶。 而此刻,他与她以最柔软、最真实的模样相拥,一切担忧与怯懦都被消去,他想起这个世界的娘亲曾同尚年幼的他说过的话: “知涯,不要害怕,我们的血是冷的,身子是凉的,情感却依旧炙热。” “还能爱人,也能被爱。” “所以,不要担心,会有人爱你,总会有人爱你……” 这些话,他曾深信不疑。 可后来,他以为娘亲抛弃了他,于是将那些记忆封入心底,也封闭了那种名之为爱的情感。 ——直到后来他意外得知了真相。 原来,并不是没有人爱他。 原来,他并不是完全与这种情绪隔断。 他还能爱人,也还能被爱。 恍然间,他感受到怀抱中暖茸茸一团开始乱动,然后有嘟嘟哝哝的声音响起:“谢知涯,你没有我好摸……” 她用毛茸茸的小翅膀在他身上比划着,又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肚肚,很骄傲一样,“还是我摸起来更舒服,你赚到啦。” “是。” 他笑起来,眼眸流露出柔软的意味,轻声道,“我比较幸运。” …… …… 谢知涯竟也是来渡劫的。 听闻这一事实,沈呦呦惊只了半秒,便很快就接受了,心里还随之生了些欣喜。 这样一来,他飞升上界的事便是十拿十稳,她根本无需忧心。 据他所说,他所历的也是命劫,却比她的还要凶险得多,不但开局记忆全失,还命途多舛。 他劫难的内容,便是忍受万种磨难痛苦,蜕变为不死之身,而后再经历漫长的孤寂折磨,若最后仍能不失人性,心底保存有良善,便算作渡劫成功。 若是彻底堕入魔道,丧失人性,成为冷酷无情的嗜血邪魔,便是渡劫失败。 他叙述得很是轻描淡写,可沈呦呦却听得心惊rou跳。 旋即,便是nongnong的愤怒。 ——恶意将一个原本完好的人推入深渊,让他饱经各种折磨,历经各种黑暗,却还要求他不因此改变…… 这是何等的不公? 见她愤慨不平的模样,谢知涯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龙族的力量过于强大,想要掌握这样庞大的力量,所面临的考验严格些,也是应当的。” 愈有力量,就愈受约束,这是自然法则做出的平衡。 沈呦呦纵然知晓这一道理,却不代表她能理解谢知涯因此受到的一系列折磨。 她看着身旁面带温柔笑意,似若暖阳和煦的人,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无需她过多安慰,他内心已足够强大,可以自己化解这一切。 她胸口有些发堵,将头靠在他肩窝处,扯着他的袖子,轻声问:“那等回了上界,你会要回南海吗?” 谢知涯眼神暗了暗,面上却仍是温和的笑:“呦呦想要我回去吗?” 沈呦呦小小声:“当然是你自己决定,我反正、反正就在栖凰山等你……你要早点来啊……” 谢知涯将她搂紧了一点,笑着摇头:“不行,呦呦说好要一直带我一起的,当然是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语调平静,“南海那边,并不重要。” 联系到他过分苛刻的命劫,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任何助力,沈呦呦明白了什么,却仍作不觉,伸手拉他:“那就说定了,等到了上界,你就直接跟我回栖凰山……” 她与他清润眼眸相对,顿了顿,声音稍有些不自在:“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凤凰一族有个规矩……” 见他面带浅笑、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沈呦呦轻咳了一声。 “就是、就是……”她有点心虚,却强装坦荡,一本正经地道,“你要是跟我回去了,就要被算作是我的人……再想跑,就、就跑不掉了!” 为什么要跑? 见她佯装镇定,却底气不足的模样,谢知涯笑了笑,拉起她的手,停靠在他心口处:“呦呦……” 他语调低沉,带一点缱绻意味,“契约已结,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他贴近她耳侧,带着微凉的竹叶香气,“所以,不用等到跟你回去,也不会跑……” “只是。” 他轻叹了一声,“万一我跟你回去,你族人不肯接纳我,又该如何?” “不会的。” 沈呦呦脸颊微红,闻言,抢声道,“他们肯定会很喜欢你。” 她认真地看着他,“我喜欢的人,就是最好最好的。” “大家都会喜欢你,但是……”见他神情微怔,她鼓着脸颊,凶巴巴地在他唇角啄了一口,“你只能最喜欢我!” 闻言,谢知涯怔了怔,旋即,露出个春雪消融般的笑。 “我当然最喜欢你。” ——是“最最最最最最”喜欢。 有六个最。 飞升那一日的到来,既在预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彼时秋风飒飒,院里梧桐摇曳,叶片落了一地,沈呦呦赤着足,在树下捡拾一片片金灿灿的梧桐叶。 稍长的裙摆被她一手捋着,另一边却垂落在地,如此于叶丛中走动,有一种树灵般的灵动美。 看着她宛若什么囤物的小仓鼠一般,捡了大把大把的梧桐叶塞在裙窝里,又小心翼翼捧着裙摆凑过来,谢知涯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他接过那大捧的梧桐叶:“捡这么多,用得完吗?” 沈呦呦埋头整理裙上的褶皱,闻言抬起头:“当然用得完。” 她掰手指算,“可以添在香包里,可以做成页枚,还可以用来做信笺……” “况且。” 她仰头看他,语气很认真,“等我们回了上界,这些东西就是很重要的纪念了。” 按照时日推算,他们回归上界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临行前难免生出些不舍之意。 谢知涯目光落在那棵生机盎然的梧桐上,唇角上扬:“可以将这棵树也带上去。” 这棵梧桐树是前些年,在她某次生辰时候,两人一起在院里种下的。 由于滴了两人的血,幼苗生长得很快,小半年便窜得老高,繁茂树冠上缭绕着柔和金芒。 沈呦呦转身面向树,摇摇头:“那不好。” 她走近些,手掌贴在粗糙树身上,“我们以后不定还会回来这地方,到时候看到这树,便会觉得很亲切呀……” 言语间,谢知涯怔了怔,也走近些,学着她的模样,伸手贴于树身。 浓荫落下,指尖似乎能感受到他听着身侧人小声絮叨,唇角笑意愈发柔和。 他抬眸,从枝叶缝隙间看湛蓝天色,一时有些恍惚。 他曾如此厌恶这个世界。 在被痛苦撕扯的某些时候,甚至想过要与它一齐毁灭。 可不曾想,如今竟会对之生出几分眷恋。 不知什么时候,总是覆着阴霾的魔域变了。 天色澄清,云雾也不再昏沉,偶尔明媚日光洒下,会映照得大片草木繁茂。 早已不是从前荒凉孤冷的模样。 他心里清楚,为一切带来盎然生机的,是她。 天火临世,只是将那些颓败的、萧索的、旧的痕迹抹去,是她在这方世界涂抹下崭新的痕迹。 在一切恢复平静后,她拉着他,拿着锹、铲,用最原始的方式在院内栽下幼苗。 然后用脏脏的手拉他,笑得傻乎乎的,鼻尖还沾着土渍,和他说:“这是谢知涯的小树,等小树长大了,就到了飞升的时候啦。” 她拍拍他的手,将他的手也擦得泥乎乎的,刻意用老气横秋的语调,“所以,要努力哦。” 见她哄小孩似的,他那时心中好笑,却又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温暖。 而经了这么些年岁,曾经的小树苗果然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他亦到了飞升的临界点…… 似是感受到周身气流的波动,沈呦呦絮叨的话语一顿,讶然地看向谢知涯:“你该不会是……” 她仰头看去,见他眸中光芒熠熠,一双眼眸已然成了璀璨金色,而身上更是像笼上了一层柔和金光—— 竟然……是要突破的模样。 她对他的状况很了解。 若论修为,他早到了完满的境地,只是还缺一个契机,去戳破那层最后的阻隔。 凤凰前辈曾预估,他要想突破这层阻隔,至少须得要一百年。 而因某些缘故,他与她气息纠缠间,竟生了些异外的增益,连带着让他突破了几层心境。 因此,他突破所需的时日大大缩短,再经预估,便是近些时日的事。 她还有偷偷向上界传讯,让他们早点做些布置,届时也好给他个惊喜。 却不想…… 他突破得这般突然。 “轰隆——” 雷鸣声响彻天际,云海翻腾,却仍是明亮色泽,并不曾化作昏暗景况。 在雷声撼动下,整座大殿连带着院落剧烈摇晃起来,金光弥漫下,梧桐枝桠哗啦作响,叶片簌簌,垂落在二人肩颈发间。 两人相对而站,沈呦呦愣怔着,见谢知涯眼尾泛红,漆墨发丝松散在风中,整个人好似随刻就要乘风飞去般。 他抬起手,摘下落在沈呦呦颈间的一枚梧桐叶,手上光芒微闪,然后将那泛着金光的叶片别在了她微扬发间。 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带我一起离开吧,呦呦。” 他贴近她,与她在树下相拥,“我把自己交给你,你要带我去哪里,都可以……” 像是在经历境界的突破,他此时的身躯难得有些发烫,而这炙热温度像是会传染一般,令她也有些热意迷蒙。 想起上界可能已经安排好的谋划,沈呦呦定了定神,紧紧搂住他后,终于松开了那层压制多日的束缚…… “锵——” 清脆的和鸣声穿破雷鸣电闪,划破天光,瞬刻间,光芒万丈,彩云晕天。 云霞之中,逐渐再次凝成一只凤凰的图样,身姿修长,尾羽绚丽,自天际拖起一道长长金红色霞光,宛若神迹显临。 笼罩在光晕中的沈呦呦,踮起脚,将额头与谢知涯相抵,在一阵徐徐清风中,二人闭上眼,缓缓升起…… 如此奇景显现,街道上的人们停住了脚步,院屋内的人们靠临窗前,山顶的人们眺目遥望。 只见那只翱游于天际的金色凤凰旁,突然又多了一抹金色长影,久久缭绕于周侧,似若守护一般。 “那……是龙?” 有人瞪大了眼。 “还有凤凰。” 另一人补充。 如此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兽,竟以这样玄妙的姿态骤然出现,还是两只一同出现,令一众修仙人士看呆了去。 而在徘徊数日后,那游弋于云间的一双金影终于停下,瞬刻间,散作了无数金色光点,朝着虚空之下漂浮而去。 光点所坠之地,草木复苏,荒原染绿,满山遍野尽是盛放的不知名红色花朵。 仿若有无数浓郁灵气倾泻而下,重新填满了将这方世界枯涸的灵脉源流。 崇山之顶,老者捋着稀疏胡须,目睹着天幕异象,感受着虚空中充盈的灵气,绿芒幽幽的眼中浮现笑意。 “龙凤呈祥……再好不过的祥瑞之兆……” 他笑着转过身,慢悠悠往山下去,“是了,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