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乱战

    八旗士卒并不怕死，或者说努尔哈赤能从辽东一个小部落酋长一步一步成长为大金的开国君主，除了夹杂其中的阴谋和算计，在他的身上也必须具备一个开国君主应有的大多数优点。

    统御三军夺取胜利算一个，鼓舞将士士气，把手中有限的兵力训练、成长为一支悍不畏死、敢打敢拼的铁军也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而不怕死的敌人绝对是最难击败的，他们可以用血rou之躯去迎击敌人刺过来的刀枪，只为了能给友军博取一个斩杀敌人的机会；他们可以顶着犀利的炮火冲杀到敌人阵前，也许只是想拿自己的身体去给后面袍泽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这群镶白旗的将士就是这样，死亡这两个令人恐怖的字眼在他们的面前仿佛就是一句玩笑，在与静塞军、马贼对拼小半个时辰后，全是步卒的他们以两千多条人命为代价，依旧死死地钉在自己守卫的阵地上；而换来的则是静塞军减员五百，万余人的马贼现在能继续作战的也绝超不过五千。

    杜度的左手在一次对拼中被马祥麟一枪刺穿，虽然简单包扎了一下，但鲜血依旧顺着手掌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

    咬住绷带的一头，右手用力将一头拉紧，杜度再次举起手中已经卷刃的钢刀，准备带着剩下的八旗儿郎继续向可恶的明人发起攻击。wap..OrG

    经此一战，老奴分给杜度的十个镶白旗牛录仅剩下了不到一千人，两个甲喇额真重伤，十个牛录额真也已经战死了八个，可以说即便此战能胜，镶白旗也已经伤到了筋骨，没个三五年的时间是恢复不了元气的。

    “杀！”

    马祥麟额上青筋直跳，这些静塞军的袍泽，随他自宣府出兵之日起转战千里，无论是在草原还是数次与鞑子的交战中，还从没在一场战斗中出现如此大的伤亡，就算这群平日里咋咋呼呼的马贼，对自己这位大明将军也一向是毕恭毕敬，在这一战中更是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也忍受住了极大的伤亡来跟鞑子血战；这些人无论是何身份，他们都是为大明而战，他们都是他马祥麟的生死弟兄。

    既然战斗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既然面前的鞑子想继续战下去，那就来战好了！

    这剩下的战斗，可绝不仅仅是为了大明和陛下，也是为了这些战死的弟兄……

    随着马祥麟的一声爆喝，静塞军快速结成了冲锋阵型突到了最前面，这支大明天子亲自赐名，自成军以来还从无败绩的军队以自己最为凶猛地姿态向着正前方的敌军发起了静塞军铁骑最引以为傲的冲锋——如墙而进，只进不退！

    已经彻底解决掉外围鞑子的马贼也被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所感染，每个人竟极其罕见地没有大喊大叫，全都安静地用左臂上的袍袖擦干马刀上的血迹，先以刀尖指地，又斜斜地指向了天空，以草原马贼特有的礼仪向战死的袍泽表达着自己的敬意。

    就在静塞军的战马踏出第一步时，马贼们的战刀也齐刷刷地向下一挥，各自驱策战马从另一个方向对着这群悍不畏死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与此同时，山丘上的汗王大纛终于动了，女真人的六千精骑自左右两翼向着坡下猛冲而下，早就急不可耐的多尔衮更是不顾身旁人的阻拦，用战靴上的马刺狠狠地刺进战马的身体，只想着能够快些去将杜度给救回来。

    看着多尔衮急匆匆冲到队伍最前面的背影，努尔哈赤的脸上绽放起了一个笑容，心里更是感慨道：“倒底还是太年轻了，还压制不住心里的火气……”

    努尔哈赤不愧是沙场上的老狐狸，出击的时机选择的非常恰当，这个节骨眼上，无论是静塞军还是马贼，都已经被彻底陷入到了镶白旗的车阵之中，即便仓促之间结阵迎敌，在八旗精锐居高临下的打击下又能有几分胜算，更何况杜度的残兵还没被彻底击垮，就算留不住明军骑兵，只要再度取得车阵的控制权，那么明军前面的全部攻势瞬间就会化为泡影。

    “咻，咻咻！”

    就在马祥麟准备带人冲出车阵去跟女真骑兵拼命之时，几支鸣镝自东北方向被人远远射向了天空。

    全身心投入到战场上的两帮人马这才发现，东北角的半空正被带起了一阵阵烟尘，很明显是有大批人马正在向着这边快速奔来。

    一时间，除了正冲下山坡的六千女真骑兵外，马祥麟和杜度竟同时制止住了手人马，全都愣在了原地看向了东北面的地平线处。

    不仅是马祥麟等人愣住了，山坡上正在全神贯注观察着山下战况的努尔哈赤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又因站得高些，对这群不知是敌是友的军队他倒是能多少的通过旗号和衣甲来进行一个初步的判断。

    狼头旗、苏鲁锭、蒙古马、弯刀和反曲弓，这，这无论怎么看，这来的都是一群蒙古骑兵啊？

    这不看还好，看清了对方的旗号和衣甲，即便是努尔哈赤也彻底陷入了迷茫之中，他实在是想不通，这群蒙古人倒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又究竟是帮着哪一边的？

    “轰！轰！轰轰轰！”

    就在努尔哈赤愣神的当口，夹着数声尖啸，足有几十发炮弹一股脑地轰向了自己派出去的两支骑兵队伍之中。

    约有几十个正在高速冲锋的女真骑兵猝不及防下被爆炸的气浪高高卷起，又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似是要将口中的钢牙咬碎，自老奴口中竟传出了一阵阵的咯吱声，大概过了三吸时间，努尔哈赤这才咬牙切齿地崩出俩字，“明狗！”

    这炮声努尔哈赤简直再熟悉不过，就在数天前，就是在这种打得极远，威力巨大的火炮齐轰之下，沈阳的北城连同自己的罕王宫全都被炸成了一片白地；也正是这种火炮，送给了努尔哈赤有生以来最大的羞辱。

    因极度的气愤，努尔哈赤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右手更是狠狠地攥紧了刀柄。

    马祥麟和杜度都因为分辨不出所来骑兵是敌是友，不想内外受敌的静塞军和马贼已经快速向着车阵外围退去，左右两翼的女真骑兵遭受到第一轮的炮火试探打击后，第二轮更为猛烈、数量更多的炮弹又向着他们行进中的军列砸了过来，甚至还有几发向着山坡上的老奴本阵轰了过去，但因距离过远，对老奴的威胁并不是很大。

    坡下，只有那股不知来历的“蒙古”骑兵依旧保持着匀速前进的态势，很明显，这是在为冲锋节省着马力。

    如果努尔哈赤在东北向的骑兵出现时就命正在左翼冲锋的女真骑兵迎击上去，即便不能对马祥麟部完成合围，也必然会给已经疲惫不堪的这支明军造成极大的杀伤；但老奴还是犹豫了，毕竟他在这几日间连续派出了十几拨人前往草原诸部求援，虽然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可这支骑兵的出现还是令目前缺少兵力的努尔哈赤生出了一丝希望他们是友军的侥幸。

    无论怎么说，努尔哈赤终究是个人，即便他比常人要刚毅果决得多，但连续多日一直被复仇这个念头占据大脑的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犹豫了一下，而这一下，对瞬息万变的战场来说，便已经足够致命。

    “呜……呜呜……呜呜呜！”

    又是一阵十分奇特的号声响起，努尔哈赤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从南向的一片树林中快速冲出了另一支骑兵部队……

    “弟兄们！是陛下！是静塞军的兄弟们！”

    静塞军的军号是朱由校命人用纯铜打造出来的，因他并不懂后世冲锋号的原理，做出来的军号并不能发出后世冲锋号那种清脆嘹亮的声音，发出的声音更显沉闷和雄浑，所以马祥麟等人一听之下便分辨出了来的一定是友军。

    听到马祥麟的话，自猛如虎以下，众人皆是人人振奋，全都将目光投向了马祥麟，只等他一声令下，无论是再返回去砍死车阵中的鞑子，还是改道迎击冲杀而来的女真骑兵，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也绝对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犹豫。

    就在此时，就在正南面，无数赤红色的日月龙旗被人高高擎起，就在一片赤红的正中，一面明黄大纛正迎着阵阵寒风猎猎作响，朱由校，这位大明王朝的皇帝，第一次将代表天子的大纛旗树立在了辽东的土地上，大明的皇帝也第一次在战场上在后金奴酋努尔哈赤的面前树起了代表着天命正朔的天子皇纛，此战，是王者间面对面的争雄，是后金八旗精锐与大明天子亲军针锋相对的对决。

    看清楚山坡下的皇纛大旗，努尔哈赤的内心顿时又变得激荡万分起来，眯起的丹凤眼猛地睁开，努尔哈赤厉声吩咐道：“传令多尔衮，不要去管杜度那边，给本汗朝着那杆皇纛大旗猛冲，只要他能杀死明人皇帝，这汗位就是他的！”

    “告诉阿济格，本汗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就是拿人命去填，也要给本汗拖住山坡下的明狗和这群不知来历的蒙古人！”

    “传令三军，凡取蛮子皇帝首级者，赏万金，封一等公，良田三万垧！”

    随着老奴的命令被传达下去，女真人几乎全部陷入了疯狂，且不论良田和赏金，这一等公在后金可是没几个人能有机会得到的。

    就连八旗贵族里并称“五大臣”的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礼、扈尔汉和安费扬古，在努尔哈赤开创基业之初便随着他出生入死，参与了老奴自起兵到建立后金的几乎全部的军国大事。但也仅是费英东、何和礼、扈尔汉被授了个三等总兵官的世职，位列也就是三等子爵。也是额亦都因为跟着努尔哈赤最早、资格最老，又屡建功勋之下才被授了个一等总兵官世职；至于安费扬古，生前更是毛的爵位都没捞到；由此可见除了宗室以外，异姓想在后金谋个爵位是有多难！

    所以老奴这一等公一说出来，每个八旗将士几乎全都冲着对面的皇纛喘起了粗气，恨不得现在就把朱由校的脑袋给划拉下来。

    但老奴这点封赏要是叫朱由校听了，绝对会上去好好笑话一番他大金大汗小气，因为他已经把砍死老奴的赏格提高到了国公，并赏黄金十万，江南良田、茶庄各二十万亩；就连砍死多尔衮、杜度、阿济格中的任何一人，也是直接封侯，黄金五万，良田十万的巨额赏赐；毕竟与叫他寝食难安的八旗贵族们相比，这些干巴巴的银子和田地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叫马祥麟跟猛如虎感到郁闷的是，自己眼瞅着就要把杜度剁成rou末，多尔衮却已经快冲到了近前搅局，朱由校那边又派人传下了令谕，命其速速率军撤归本阵，将这片战场让了出来。

    现在的战场形势，已经完全成了一团乱麻，多尔衮的两翼骑兵挨了一顿炮击，又因接到了老奴新的指令，整个速度全都降了下来，正在重新进行着调整；杜度的一千来人也赶在阿济格到来前率先顶到了东北面，虽然原本的车阵大多已经残破，他还是推出了几百架还能用的勉强维持出了一个军阵出来。

    朱由校这边也没好到哪去，张之极的炮兵现在就剩下了几百枚开花弹，这些宝贝朱由校还准备当做“大礼”留给老奴父子，所以在暂时缓解了一下后金骑兵的冲击速度，给马祥麟争取到足够时间完成后撤后也就不再发炮。

    三千手持燧发枪的静塞军火枪兵已经完成了列阵，左翼是静塞军的五千铁骑，右翼朱由校全部交给了马祥麟，张之极的跑兵则在最后随时等候着命令。

    明军这边，也就突然杀出来的曹变蛟等人基本是按照原定计划来的，但也很奇怪的没有直接将杜度这群残兵直接冲散，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阿济格那边跟杜度合兵到了一起。

    这一仗，不仅大明这边的部署彻底乱了套，原本准备打个埋伏的努尔哈赤更是陷入了跟大明拼消耗的死循环当中；不过很明显，在军力上占据优势的大明怎么看都不会吃亏，更可况以现在的态势看，隐隐地反是自己这边已经完成了对老奴的反包围。三斤九两的大明之天启帝国